八二的秘密

总之岁月漫长 然而值得等待 / 靖苏 凯歌 诚台

【诚台】灯塔

这篇文也许在将来看没有什么出彩之处,只是想在今天写出来送给大家

 

 

灯塔

 

明台很怕看见明诚带着伤痕的样子。


这是从来不会在大哥身上看到的模样,明家温文尔雅的血脉埋在明楼的骨子里,他永远不会让自己落入这样衣冠不整的境地。


是挺狼狈的。


小小的明台躲在沙发后面看客厅里站着的少年,衣衫都撕烂,一道干涸的血迹从嘴角划到下颌,青肿的眼角遮在额前凌乱的碎发里,收敛之后的眼神还残余着一点遮掩不住的乖戾的肃杀。


明诚这种模样,很多年间也只有这一次。他永远是个成熟内敛的人,言谈举止守足了规矩,不曾让人有一丝操心或不满意。在明台的记忆里,阿诚哥总是笑的,他的表情并不多,笑没有鬼马精灵的明台那么丰富,只是他总是嘴角会抿出一抹弧度,跟在明台身后,任他玩闹吩咐。


这样的明诚,让明台有些害怕,因为他在明诚身上,看到了些岁月打磨前的狼性。


是一股若不是教养在明家这样的富贵人家,就会迸发而出的狠劲。


但明家已经张开双臂拥抱了他,世家的底蕴已经给明诚的举手投足间浸润上的贵族的味道,即便落魄,依旧挺直了脊背。


明台看着这样陌生又新奇的明诚,觉得他狼狈,却不低微。不是可以随便替他背黑锅的人,不是他可以抢对方盘子里食物的哥哥,明诚身上这种带着侵略性质的冰冷气息,对于正在成长的明台来说,是一种会令人向往的男孩向男人的转变,这并没有让明台产生疏离的感觉,倒让他第一次,对这个哥哥,心里生出一些敬畏。


也或许是明台心里有种莫名笃定的自信感,他知道,明诚这个模样,永远不会是对着自己。


明台感受到家里大人的生气,在沙发后面不敢吭声。


已经过问了事情缘由的明楼,破天荒地不做严格的家长,拿着报纸进里屋去了,丝毫没有要责骂的意思。明镜气的没法子,下头三个男孩,互相都觉得打架没什么大不了,同学家长找到家里来,说自己儿子都到了送去医院包扎的地步,明楼的态度倒成了男孩子就要有血性一些,压根不管了,事情推到她手上,竟成了训也不是,不训也不是。


她知道明诚在学校里收了什么委屈,听在她耳朵里也剜心似的疼。


明镜思忖了很久,慢慢起身站在明诚面前。


“大姐。”明诚立刻低着头乖乖地叫。


“阿诚,今天你打架的缘故,既然你大哥觉得不需要追究,那就算了。”明镜抱臂站着,手指紧紧地抓着袖子,自己反倒有些局促:“只是你打架这件事,本身在明家的家教里,就是不可以,姐姐必须拿明家的规矩来管你,因为你是明家的人……”


明镜还没有说完,压着明家的人这四个字,明诚就干脆利落地跪了下去,膝盖在地板上撞出巨大的声响,明台听的浑身一颤。


明诚一句话都没说,巨大而寂静的宅子里甚至还有双膝跪地时磕出的回声,这声音沉闷扎实,像一击重锤砸在人心里。


明镜的眼泪啪嗒掉下来,说不下去了。


默了半响,她悄悄走回屋里,不再过问。


明台探头探脑地从沙发后面钻出来,蹲在明诚面前,小小的一个。


明诚笑了。


“没事。”他说。


他想摸摸明台的发顶,抬起手才看到血痕和泥土在指间混成一团,凝结成块,明诚掀起一片完好的衣角,使劲地反复擦着手上的污垢,皮肤被摩的通红,一些细小的伤口重新裂开,渗出一片鲜红。


明诚有些尴尬地笑笑,顺势想将手藏在身后。


明台伸出手,覆在了明诚的手上。小孩的骨架还没张开,白白净净的手掌比明诚的正好小上一圈。


他低下头,在明诚的手上轻轻吹了几口气。


明台自己也是不好意思的,他现在已经不是用这种方法哄着说吹吹不疼的年纪了,只是他一瞬间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,本能地选择了一个在记忆深处最能给他安全感的方法,幼稚但是真挚。


他甚至有点期待地看着明诚。


明诚被他认真又有点腼腆的表情逗笑了,他合拢手指,把明台的手完完全全包裹在自己的手掌中。


“不疼了。谢谢。”明诚同样认真地回看明台,脸上是温暖的笑容。


明台能感受到明诚心情的转变,外面一层如同坚冰的壳已经融化,现在的这个,还是平时会陪他玩会答应他一切的阿诚哥。于是他站起身子,带着点试探地贴过去,搂住了明诚的脖子。


这是一种本能的反应,明台刚刚目睹了一个完全不一样的明诚,这是他现在内心一种急切的需求,想要证实眼前这个人,温柔一如往昔。


明台的小脸贴在很近的位置,眼睛里的一点点惶恐都能让人一览无余。


“怎么啦?”明诚低声问。他的声音永远低沉悦耳,对明台来说是最好的镇定剂。


“阿诚哥,”明台眨巴眨巴眼睛:“你为什么和别人打架啊?”


“你觉得呢?”明诚看着眼前真的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的小人儿,忍不住勾起嘴角。


“是别人不对。”明台笃定地点点头。


明诚被明台的无原则逗笑了,他把明台揽到怀里,轻轻拍着明台的背,他的耳廓贴着明台的脸颊。明台乖乖地趴在他肩膀上,两个人都不说一句话。


别人说的不对吗。


明诚心里微微泛起一丝冷笑,过往永远是拿来攻击他的利器,他不能抛弃,只能忍受。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抓紧名为‘现在’的这条绳索,在生活的汪洋里,拼的一席容身之地。


从前他有过不甘心,但是现在,他已经学会了看向前方的航向。


“别人说我偷过东西,是贼,在明家只是个下人捡来的,竟然还有脸吃明家的穿明家的。”这样的话明诚小时候听过很多,每次有人来挑衅,拳头还没举起来,嘴里吐出的刀子就能让明诚失掉一般阵地。他没想到现在从自己嘴里说出这些话来可以这样轻描淡写,仿佛在谈论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。


“胡说八道!”明台挣扎着从明诚怀里抬起头:“根本不是这样的!”


明诚伸手拨了拨明台额前的头发,捏捏他因为生气涨得通红的脸蛋。


明诚笑了,他笑的不勉强,但这个笑容得来的过程满是辛酸。这是他花了很久才学会的笑容,是他身上每一处伤痕,和每一次在无人处流的眼泪日积月累才让他学会的道理。他现在想教给明台,他希望他现在口述给明台就可以,将来不需要任何具体的事情来教会明台这些。


“我以前因为太饿了藏过饼干,我是之前家里的佣人收养来的,这些他们说的都没错。”


“但是我们家都很好!”明台急着就要打断。


“是,但是我知道,你也知道,他们会说中一些事,他们说的并不是真相。他们拿一些旁门左道听来的闲言碎语,拼拼凑凑就以为可以还原出一个能让人津津乐道的故事。”明诚把明台抱正了,直视他的眼睛,一字一句的说:“这是我希望你懂得的,阻碍你自己的,永远不会是别人的闲话。”


“其实我这次没有生气,”明诚摸摸自己青肿的眼角:“我打架是想告诉他们,我不生气,不代表你能说。”


明台的手跟着明诚摸上他的眼睛:“你以前生气过吗?”


“生气过,也害怕过。”


“那你怎么办的?”


“明台,你告诉我,你最害怕什么?”明诚伸出两只手,牵住明台的两只手。他不希望自己最终带给明台的是一些消极的情绪,他的本意是教给明台希望。


明台嘟囔了一声,明诚凑近了听。


“怕黑。”


明台比一般小孩缺少安全感,分了房间之后还经常半夜往大姐床上爬,生了病的时候半夜睡不踏实,呢喃着就要醒来,必须要明镜明楼轮番在床边一直坐到天亮。


“你觉得什么是最黑的?关了灯之后的房间吗?”


明台点点头。


“有一种黑,是大海上的夜路,只有你一条船,在什么也看不见的地方摇晃,没有方向,也没有尽头。这时候你该怎么办?”


明诚的声音低沉又轻缓,明台跟着他的语境缩了缩身体,大眼睛有点惊吓地眨了眨。


明诚抓紧了他的手,声音中带着虔诚,他不知道现在是在和明台讲述,还是在自言自语。他想说这些话很久了,在他每一次眼泪流到干涸,在他每一次颤颤巍巍爬起来的时候,他几乎产生幻觉一般会凝视一个方向,他心里的一团火光。


“找灯塔。”


明台认真看着明诚真挚的表情,跟着他重复:“灯塔。”


“是最亮的地方,是前进的方向。”


会有一座灯塔。


你要让自己,有一座灯塔。

 


明台很久没有见过明诚带着伤痕的样子。


他也很久没有想起过阿诚哥口中的那片漆黑的汪洋。


明楼和明诚的房间都紧闭着,洗衣篮里还有明诚浸着血的衬衣,明诚皱紧的眉头和肩上触目惊心的伤口在脑中清楚地回放。明台站在客厅的满地狼藉里,觉得自己马上就要失去航向。


他最终敲开了明诚的房门。


屋里没有开大灯,只有床头一点昏黄映着床上的人安逸的面容,明诚合上手里的俄文小说,看着明台,静静地等他先开口。


“对不起。”明台一瞬间就缴械投降。


他不想让明诚看到自己脸上近乎崩溃的表情,快步走到明诚床边,找了一个最舒服的姿势蜷缩在地板上,伸出手臂搭在床沿上环成一个圈,把头埋了进去。


明诚拍拍身边的床板,明台把脑袋窝在臂弯里,摇了摇头。


“你没有对不起我,你也不用和任何人道歉。” 明台的头发细细软软的,在灯光下有一层毛茸茸的金色。明诚伸出手摸了摸明台头顶的发旋,手上的力度和语气一样轻柔。


明台抬起头来看着他,漂亮的眼睛里完全没了神彩,只有迷茫和不知所措的堂皇。


明诚心里猛的一疼,真的不该这样骗他。


“你可以和我说说,你心里是怎么想的。”明诚尝试着引明台开口。


“我……”明台的声音哑得吓人,听上去像大战之后只剩满目疮痍的沧桑,让明诚害怕的是,里面甚至还有绝望:“我没想过,你们也会骗我。”


明诚的指节紧紧地扣在掌心里,他没法看这样低微可怜的表情出现在明台脸上。他心里有点歇斯底里的想,我甚至能跪下来发誓,不会再骗他,我可以坦白一切,换他的信任。


若是小时候,可以。


若是生在和平年代,可以。


如今,再多假设,都是奢望。


“你是毒蜂的徒弟,他有句名言,不会没有教给你。”


明台抬头看自己高高在上的哥哥,他越来越像大哥了,他们俩开始在家里也没有表情,连他们的表情,也都不是真的。


“不要相信任何人。”明台机械的重复。


他心里渗出斑斓血迹,但我没想到,任何人,也包括你。


“明台,你要真的懂毒蜂这句话才行。


“做谍报,九死一生,牵一发而动全身。很多事时候,你只能做一个零件,一辈子看不到整个机器。


“你真的明白这份工作是什么意思吗?


“很多谍报人员,上下线都是单线联系,你有没有想过,万一,一个间谍的上线断了,他该怎么办?


“我们就是这样,很可能我们到最后,没有人可以证明我们曾经为国家战斗过,为我们的理想付出过一切。可能我们就淹没在历史里,所做的一切和我们的名字一起归为尘埃。


“你今天只是在任务中受了一次摆布。将来呢,万一有一天,我和大哥,都不在了。


“你不用这么看着我,我没有吓唬你,我只是在讲一个事实。


“到那个时候,都没有人能证明你是个好人的时候,你还会战斗吗?你还会像现在一样跟个孩子一样赌气吗?”


明诚的心绞在一起,他没有想过要把明台逼到这种境地。


“你还记得小时候我跟你说,在最害怕的时候,要看见什么?”


明台的眼睛一瞬间变得明亮,光彩覆在他眸子上,他慢慢地伸出手,和小时候一样,把自己的手放到明诚掌心里。明台的声音很小,坚定但小心翼翼,好像生怕惊扰一个圣洁的梦境。


“灯塔。”明台说。


“你能相信的,就是你自己。”明诚握住明台的手。


“你想要成为的人,你的理想,就是你的方向,你要相信自己,可以做自己的灯塔。”


你想要成为的,最美好的自己,和你想要的未来,就是你的灯塔,即便在无垠的黑暗中,即便有刺骨的寒风,即便无依无靠。

 


这一路上总有难免不了的伤疤,有淤青才让生命更嘹亮。


不要害怕黑夜,前面会有光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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